段云峥拨通电话，眼角眉梢满是笑意。
“好好，今天我在家里住，明天回学校考试，然后就可以回去陪你了。”
黄安子坐在轮椅上给段云峥织着围巾，面容温和，像极了旧时代的贤妻良母。
“知道啦，多穿点衣服，估计教室里挺冷的。”
段云峥倚着阳台的栏杆满心欢喜，“好好，过两天我爸会过去，寒假的时候我们去一次滨城吧，我想去拜访你的继父。”
黄安子织围巾的手顿了一顿，随即露出一个不着痕迹地微笑。
“都听你的。”
夜深，段云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
许是太久没有在家里住，段云峥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有一种陌生感。
把身体平躺，段云峥深呼吸了几次，终于有了些许困意。
然而电话却在此刻响起。
默默在心里骂了几句，挣扎着起身，看到金子若三个字之后段云峥还是接了起来。
段云峥一脸的不耐烦，“干嘛？我都要睡觉了，明天考试知不知道？”
金子若的语气里都是焦急，“快看热搜！我发给你！”
段云峥把手机打开免提，看到金子若发来的新闻之后愣住了。
主标题上大写着“酒店龙头段氏.性.侵.丑闻”。
段云峥彻底不困了，“怎么回事？！”
金子若也急得不行，“你在锦城还是哪？赶紧回家一趟！”
“我就在家里，我先去问我爸，有什么事电话联系。”
段云峥飞速挂掉电话从床上翻下来，段荣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书房。
段云峥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，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。
“爸！”
段荣端坐在书房里盯着电脑，见到段云峥之后并不意外，反而露出一个疲惫的笑。
段荣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，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，久坐之后的腰总是有些使不上力。
段荣看到自己儿子惊慌失措的脸，已经明白了发生什么，他刚刚也看到了新闻。
“小峥啊，新闻的事知道了吧。”
段云峥走过去搀扶住段荣，心里十分担忧，自己的父亲看起来实在太疲惫了。
想要说些什么表达关怀，却只能欲言又止。
“爸...”
段荣宽慰地拍拍段云峥的手，示意他一起坐下。
“小峥，安心读书，一切有爸爸在。”
段云峥鼻子有些发酸。
“需要我做什么吗？”
他心知肚明，这问题问得很无力，以段云峥的现在，他又能为段氏做些什么？
无能为力和懊悔一时间涌进段云峥的脑海，让他险些落下眼泪。
段荣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，“小峥，你唯一需要做的，就是相信段氏，相信爸爸。”
“爸，我长大了，或许我也能帮得上忙。”
少年挺直了脊背，似乎是在证明自己。
段荣的心中五味杂陈，如今儿子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，而他也老了。
握住孩子冰凉的手，段荣的眼神温和，“这只是个小小的难关，爸爸有信心度过它，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去好好睡一觉，明天考试，后天等着我去锦城和苏好的父母见面。”
回到卧室之后，段云峥彻底失了眠，躺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刷着手机，反复浏览着金子若发来的新闻页面。
第二天的考场上，段云峥面对着试卷，脑子里依旧一片浆糊。
失眠加上心事，让他无法聚精会神面对这场考试。
走出考场的时候，段云峥站在原地抻了个懒腰，身体的疲惫加上精神的疲惫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睡一会。
即使段云峥之前也是视线的焦点，但是这一上午大家对着他窃窃私语，他也明白，大家应该都看到那条新闻了。
在他短暂的一生里，人情冷暖见得并不多，段云峥一时间有点不习惯。
“段云峥！”
循着声音看过去，居然是学院张导员。
段云峥快步走到导员面前，“张导，什么事？”
张导把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快点跟我来一趟，警察来学校找你，你家里出事了！”
段云峥的心脏狠狠地坠了一下。
把背包扔给刚出考场的金子若，段云峥跟着张导快步赶往导员办公室。
他不是没见过警察，但是这种警察特意为他而来的阵仗，还是第一次。
“经人举报，你的父亲段荣手下的段氏酒店涉及违法交易（1），证据确凿，情节恶劣，而这其中你是否知情我们并不知道，我们现在要把你带回去进行审讯。”
段云峥的嘴唇有些发抖，“那我爸呢？”
“目前已经被我们拘留，只有他的律师才保有探视权利。”
张导连忙开口，“警察同志，一会给孩子带走的时候别太明显，不然的话让别人看到...”
两位警察点点头，“我们只是带走审讯，又并不是实行逮捕，您放心。”
段云峥的脑子很乱，只能微微颔首向张导表示感谢，没想到自己曾经从来不放在眼里的教师角色，竟然在这种时刻给了他一丝善意。
坐在审讯室里的段云峥浑身发冷，许是这里没有阳光，脚底地寒意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，让他有些发抖。
他不记得警察说了什么，只是一个劲地重复不知道。
通过了测谎仪之后，段云峥被送了出去，他茫然地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，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。
意识回笼的时候，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路虎向他鸣笛，车窗摇下来之后，主驾驶是王硕，主驾的后面是一个段云峥从没见过的中年男人。
男人打开车门走下来，对着段云峥微微颔首，“我是白家（2）的人。”
“白家？”段云峥并不认识什么白家，以为是白小曼的人。
“我们粤城白家知道这次是叶家动的手脚，之前与您父亲联系过，如今叶家用了些下三滥的方法，您的父亲的事还有转机，我们上车再说。”
粤城白家？段云峥心中一沉，白小曼是海城本地人，和粤城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，而他自己也不认识什么粤城白家。
段云峥机械地跟着中年男人上了车，王硕发动了车子向着段宅驶去。
白小曼坐在家里焦急地等待，她同段云峥一样，被审讯问话之后送了回来，没有探视的权利。
玄关出传来开门的声音，白小曼慌忙起身迎接，是段云峥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子。
“我是吕轻侯，”男人再次自我介绍，“是粤城白家的人，我是段荣先生的律师，这次是来帮段氏度过难关的。”
白小曼早已六神无主，连忙把人请了进来。
吕轻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，“先看这些，我们边看边说。”
段云峥拿起桌子上的手机，内容是被侵.犯.的女白领对段氏高层的举报——
段氏打着任用招聘白领的旗号，私下却强迫女白领与高官富商在段氏旗下的酒店内进行皮.肉.交.易，而且在酒店内同时涉及其他的违法生意。
还有一些在段氏旗下工作与她相同层阶的女白领也进行了匿名举报。
视频点开，是女白领哭得梨花带雨的脸，字字泣血，咄咄逼人，说这次的强...暴...案就是高层逼迫她去讨好李州，但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压迫，最后报警。
李州已经被刑拘，被审讯的时候只说是一...夜...情，他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，供词显得十分苍白。
段云峥重重地把手机放在一边，“无稽之谈！我爸不可能做这样的事！”
“当然，”吕轻侯点头，“段先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，我相信段先生的人品，请您相信我，我一定会让段先生平安回来。”
段云峥深深地颔首，眼睛里的红血丝展示着他的疲惫。
“麻烦您了。”
吕轻侯摆摆手，“叶氏与我们白家斗了这么多年斗不过，转身把手伸到酒店行业，您和白女士的手机应该都被警方监听了，短暂时间内不能离开海城。”
不能离开？
段云峥拿出外套里的手机，刚准备拨打出去却又停住。
“我...可以给我的妻子打一个电话吗？”
吕轻侯暗暗惊讶，没想到段荣的儿子年纪这么小却已经结婚。
但是吕轻侯又疑惑为什么从没听说段云峥已婚，而且他的妻子没有与他一起。
“也是会被监听的，我想问一个冒犯的问题，您与您妻子是否拥有结婚证？”
段云峥把手机放在桌子上，“没有，只是办了婚礼。”
“电话被监听，打电话可能会把您的妻子也牵涉进来。”
“这绝对不行，我妻子的身体不太好，那我发微信可以吗？”
“您的微信也会被警方实时监控，聊天记录也会被复制，你们两个的关系也会被发现，她还是会被波及，您的妻子目前在哪？”
“锦城。”
吕轻侯点点头，“目前来说，您最好找一个与本案无关又可靠的朋友帮您去转达。”
门铃声响起，白小曼起身去开门，来人是金子若，她是见过段云峥的两个朋友金子若萧燃的。
“子若...”
“白阿姨好，我来找段云峥！”金子若顾不上礼貌直接走了进去，段云峥听到金子若的声音也连忙站了起来。
“子若，我正好有事找你！”
金子若本来在寝室里等段云峥回来拿背包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，去问张导才知道段云峥被带去审讯。
“没事吧？”
段云峥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，“段氏是无辜的，现在只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，这件事只有你能办。”
金子若没了原来嬉皮笑脸的样儿，一脸严肃，“你尽管说，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办。”
“我现在随时有可能被再次带去审讯，你替我去锦城，找苏好，告诉她我暂时有些事情不能回去，明天与她父亲的见面可能去不了了，替我向她道歉。”
金子若认真地点头，“我要向她原原本本地说这件事吗？”
段云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柔和，“现在的新闻还没发酵起来，好好平时不经常看手机，最好别让她知道这些事，不要让她打电话发消息给我，如果...”
金子若发问，“如果什么？”
段云峥摘下无名指的戒指，眼眶有些发红，“如果段氏没挺过来，是最坏的情况，我和我爸一起进了监狱，就把这个戒指给她。”
金子若沉默了。
段云峥闭了闭眼，记忆穿梭回到那个夏天的傍晚，夕阳铺成满天烂漫。
轮椅上的少女笑靥如花，“哥哥不是这里的人吧，从来没见过呢。”
像极了一只狡猾的小狐狸。
晨光大好，困得没有骨头的小姑娘在他怀里柔软地撒娇。
“哥哥，我还要再睡一会儿。”
小院里鲜红的气球随风翻飞，她坐在轮椅上笑意温柔。
“段先生，共盟鸳鸯之誓，终老一生。”
他的小姑娘，这次他要失信于她了。
“如果...如果真的一锤定音了，最坏的情况发生，新闻发酵起来，估计她也一定知道了。”
段云峥的声音有些哽咽，几乎快要说不下去，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。
咬咬牙，他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。
把戒指塞到金子若手里，段云峥有些颤抖，“到时候让她把我忘了，回到她父亲的身边，别再等我了。”
他甚至有些庆幸，幸好自己从没有把她公之于众，不然自己的姑娘也会被扯进这淌污水，难以脱身。
金子若也有些感动，郑重许诺，“我一定办到。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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